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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 "记一次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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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 "记一次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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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te_published": "2023-04-06T19:41:58.557Z",
"content": "今天深夜十一点，我从女朋友 Sev 家离开，准备回家。至小区门口，我打开手机，随手打了一辆车。\n\n京郊，十五公里的路程，又值深夜，我原以为会很难打到车，没想到不一会儿就有司机接单了。距我六分钟车程。\n\n我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但见手机地图上的车子图标仍迟迟不动。正感疑惑和不耐烦时，对方打来一个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夹杂明显方言的中年女声：「喂……我接了你的单子。」电话里似乎还有另一个乘客的声音。\n\n看起来对方是还在送上一个乘客，并生怕我因距离太远而取消。我连忙说道：「好的好的，我在原地等你。」随即挂断了电话。\n\n再看地图时，车子仍未动。\n\n我便发了一条消息过去询问。消息显示已读后，不一会儿，电话又打来了。\n\n「我大概还有三两分钟到，麻烦等一下……」\n\n然后车子图标才开始慢慢移动。于是我就在原地一边等待，一边从电话中的音调里想象司机的样子。\n\n好一会儿，车来了。我拉开后排车门，迅速坐上了车，一边报了我的手机尾号，一边瞥了一眼坐在前面驾驶座的司机。昏暗的出租车里，我只能瞧见一个中年女性的轮廓。\n\n她并没有立马开车，而是嘴里念着稍等稍等，同时悬着右手食指在手机上等着什么。我望向她架在前面的手机屏幕，上面悬浮着一层古早安卓机才会展示成那样的加载界面。\n\n一阵沉默后，加载终于结束了。她再次询问了我的手机尾号，并输入确认，接着又是一阵长久的等待。\n\n「你知道怎么走吗？」她一边盯着手机屏幕，一边小声问我。\n\n我这时意识到她现在在等导航的加载。我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并打趣说你这手机是不是太慢了。\n\n「是啊……哎呦。刚刚那个女的（乘客）就是（这个情况）……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走……」她用很重的方言说着，「没关系。我儿子弄个上网卡就好了。」话音刚落，导航终于加载了出来。车子也开始缓缓开动。\n\n我愈发困惑，追问：「这是你儿子弄的上网卡？」\n\n她跟着导航，一边开着车说，一边说：「不是。我儿子明天要给我弄个新的上网卡。可能会快一些。」\n\n「你手机现在是几 G 啊？」\n\n「不知道啊。我们这个年纪哪会弄这个。路也不认识，还好有导航……」\n\n我明白过来她是个外地刚来北京的新司机，心里不禁担忧起她会不会因为手机慢和不识路而曾被或将被其他乘客指责。我应和着说确实要换卡，并接着确认道「你是刚来北京吧」。\n\n接下来，她毫不顾虑地跟我零零碎碎地说起她的情况。\n\n「是啊，我内蒙外地的，刚来北京半个月……儿子在天津上大学……我在首都机场那片住着。」她把儿子很自然地一直挂在嘴边。\n\n「那你们挺远的吧。平时过去看望应该挺费力。」\n\n她笑道：「看什么呀。他有他的学习和生活，我也不能总去干涉，是不是。他读书，我赚钱。挺好的……儿子也很不轻松的。我看你年轻，跟我儿子差不多大，你也应该懂的。是不轻松的，对吧。」说着，她从后视镜看了我几眼，期望着我的接话。\n\n「我呀……」我犹豫了一下，脑海中过了一遍自己的情况。\n\n这时，她放在架子上的手机传来打车软件的机器提示音，提醒司机和乘客请勿交谈个人隐私。\n\n一阵沉默在这辆夜间公路上行驶的车子里弥漫开来。\n\n我盯着在晃动的车子里相对静止的前排座椅后背，忽而觉着它宁静又温暖。回过神来，我开口道：「我已经毕业两年啦。在北京打工两年。」\n\n「哎哟，那真不错。你是什么工作呢现在。」\n\n我便大概说了我的程序员工作，我刚刚看望的女友，和我的老家。\n\n她像是发自内心地为我感到高兴，说我真的很不错。也说了自己孩子的情况，说也想当程序员。说罢，又问我的父母做什么。\n\n我再次犹豫了一会儿，说我是来自小城市的小家庭，家境也一般。父母的话，在我很小就离婚了……\n\n她听到这，提高音量说道：「没事！没事，孩子！父母离婚没什么。人要自信自强。」\n\n我盯着座椅后背，说是，是的。\n\n她接着说：「我们也是这样的。我跟他爸也离婚了。我就经常跟我儿子说，可能你看别人家的孩子有父爱母爱，但没什么要自卑的……哎，那段时间真的不行……现在人走出来，很好。我一个母亲带着孩子，怎么了……他爸经常打电话说孩子这不好那不好，不想见孩子，也不给孩子费用……我也五十多岁了，跟你妈应该差不多大。咱们也只能来洗盘子、做手工赚钱。我看开车还轻松一些……」\n\n听到这，我已经眼眶发热，鼻头一紧，说不出话来。\n\n「而且你现在已经很好了啊。又工作挣钱了，又有女朋友。活得很好给他们看！」\n\n我吞咽了几下，说我爸在我很小就找了后妈，但我妈其实对我很好。小时候奶奶带我，后来妈妈挣钱了带我，一直供我到大学毕业，也没找新任。因为那些叔叔都要求再生个小孩。我妈只想顾我一个人。\n\n她愤愤说：「是啊。孩子。有钱的爹不如穷娘（一个顺口溜，忘了原句怎么说的）。我经常跟我孩子说……」\n\n不知为何，眼前的她和我母亲的身影重叠起来。她这多少年承受的辛酸苦痛和默默隐忍，我这多少年承受的压力和委屈，在这小小的车子里爆发出来。我在后排开始哽咽。眼泪无声地模糊了双眼，然后积累成晶莹而沉重的泪珠，在车子轻微的晃动下，直直掉落而出，滴在了我紧扣着大腿的双手手背上。\n\n我花了几秒钟稳住喉咙和情绪，连忙转移话题：「您今天跑到什么时候收工呢？」\n\n她说：「我准备跑夜班。别人说我一个女的，跑夜班辛苦，但这样赚的多一些，而且平台有奖励。我一会儿跑到十二点多，就回家休息一两个小时，再出来接着干。因为凌晨三点要送一个海淀的去机场。之后还有一个去机场的。跑完就收工啦。」\n\n正说着，我们刚好来到了一个去首都机场的路口等红灯。她看着旁边的机场高速的路牌，确认了一会儿，十分开心地跟我说：「哎呀，竟然到机场附近了。附近就是我家了。这下好跑了。我还一直不认识路呢。」\n\n然后她在手机里的当地司机微信群发了个语音说自己到机场附近了，又听了几条完全是他们那儿的地方口音的语音。\n\n放下手机，她跟我说这些都是他们那边的人，来干司机。都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人都很好。\n\n红灯正好结束，她踩着油门，继续愤愤不平道：「哎！都是多好的孩子呀。你说这些父母怎么就不负责呢……哎！」\n\n我凝视着窗外，已经来到了熟悉的家附近的街道。一盏盏路灯如同岁月的温柔指引，它们相隔有序地洒下柔和的昏黄光芒，悄然陪伴着我们这辆缓缓行进的车子，随后在车窗内渐行渐远，消失在时光的尘埃中。\n\n「是这里吗？」车子已经到了，她问我。\n\n我说是的。打开车门，正准备走，想了想，扭头蹩脚地说：「阿姨，祝您之后一切顺利！」并伸出了手。\n\n她扭过身子，我才看清她的脸。她笑着说哎呀好的好的，便也伸出了温暖的手，与我握住。\n\n下了车。我向小区里走去。\n\n**【完】**\n\n---\n\n**【片尾彩蛋一】**\n\n刚走进小区，我又见一位外卖配送员，男生， 二十多岁，胖胖的，戴着黑框眼镜。他左手提着一袋外卖，右手端着手机。见了我，连忙焦急、谦卑又恐慌地询问：「您好您好……请问这……这是 X 号院吗……？」\n\n我突然大脑短路，说不出答案。\n\n这时，他手里的电话拨通了。他茫然地不知道该如何询问具体位置：「喂……您这写的是 X 号院吗……」\n\n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很不耐烦的纠错：「不是 X 号院！是 XX 号院！只有这一个院啊！」\n\n他连声抱歉，一边焦急地碎步往里走，一边端着电话，开始念叨 X 号楼。他一边走，一边扭头问我知不知道 X 号楼在哪……\n\n我被他弄得也倍感焦虑。因为我实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对小区环境一无所知，无法帮到他。另一方面，电话里的顾客也一直在催促。\n\n我只好皱皱眉，耸肩说我也不知道。但我还是打开了手机导航帮忙查询。\n\n他连忙道谢我，然后循着电话里的指引朝小区里小跑。\n\n我实在很担心他迷失方向，便跟在后面。接着，我发现了 X 号楼的位置，便叫住他，说这就是。\n\n他继续连声道谢。然后伴随着电话里「找没找到呀」的催促，小声自言自语：「但是门在哪里呢……」\n\n我于是说「跟我走吧」，就带着他朝单元门的方向走。\n\n他一边跟我走，一边紧张地问我：「您也住 X 号楼吗？」\n\n我说：「不啊，我只是想带你走。」\n\n他连忙很客气地且唯唯诺诺说道：「谢谢谢谢！如果沿着这条道就能找见的话，我自己走就行了。不麻烦您了！！」并加快了脚步，生怕耽误了我。\n\n我说没事，接着带着他走到可以看见单元门的地方。\n\n他更是连声道谢，我说不用不用。他甚至给我小鞠了几躬，随后朝门跑去。\n\n最后，我转身向自己的单元楼走去。路上，我觉得很心酸。我很想抱抱他，告诉他不要这样着急忙慌，不必如此惊惶失措，不需处处低声下气……\n\n生活真的对很多人来说，很不容易。\n\n---\n\n**【片尾彩蛋二】**\n\n回到家里，我给 Sev 打了个电话，说了这短短的一路上的「奇遇」。叙说中途，几度哽咽。\n\n如 Sev 所说，这次交谈对我的帮助很大。所以最后，我给那位司机发送了 500 元红包以表感谢。\n\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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